你听说过第四代住房吗？  

近些年，所谓第四代住房的概念在媒体上屡见不鲜，开发商们说第四代住房是立体园林生态住房、城市森林花园建筑，是一种完全区别于现有住房的建筑形式。但是除了百度百科和自媒体的解释，不管是从官方层面还是学术层面，我们都找不到第四代住房的准确定义，这更像是一个开发商为了卖房生造出来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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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开发商在宣传第四代住房时，会反复强调它是“空中城市森林花园”，可将车开到每层楼上的住户门口，建筑外墙长满植物，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这听起来是一个非常诱人的居住场景。纵观市面上的所谓第四代住房，其最鲜明的特征，就是“阳台种树”。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建筑设计中的绿色建筑概念。那市面上的“第四代住宅”是绿色建筑吗？它们和建筑师博埃里的垂直森林项目有什么关联？  

2009年，意大利建筑师史蒂法诺·博埃里开始设计一个用于展示建筑生物多样性的建筑原型，2014年在意大利米兰建成，也就是垂直森林住宅。博埃里认为这个项目是在城市内垂直致密化造林的一种新模式，通过不侵占城市土地在三维的空间层面增在城市的绿化率，旨在让人从现代都市的水泥森林中脱离，创造一个强大的生物多样性系统。博埃里也被称作“垂直森林之父”。  

意大利米兰垂直森林住宅

上世纪70年代，在西方环境伦理学界爆发了一场关于“人类与环境”的辩论，其核心思想是人类在世界中的位置：人类中心主义认为人类是世界主宰，有必要能动地开发世界。而非人类中心主义则认为，不再将人类的自身利益作为整个星球发展的目标，而是平等地对待整个星球的物种。  

非人类中心主义最后发展为深层生态学，由挪威哲学家阿伦·奈斯提出。1973年，阿伦·奈斯在《浅层生态运动和深层、长远的生态运动：一个概要》一文提出“深层生态学”的概念，并对两种生态学做了区别和分析，前者关心的是对人类产生影响的生态问题，特别是发达国家的生态问题，后者关心人与自然关系中的生态正义问题。  

阿伦·奈斯 《浅层生态运动和深层、长远的生态运动：一个概要》

深层生态学认为西方经济学不可能改变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原因在于其内在的反生态理念。在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领域，深层生态学现代社会必须经历一个意识形态转变，使人们不再迷恋于物质财富和优质的居住环境。重要的是找到野生自然和建构自然的平衡点，而不是优先选择某一种。  

博埃里的垂直森林理论起源正是来自非人类中心主义，也就是深层生态学。博埃里希望垂直森林能将建筑变成人类和其他动植物共同的家园：通过倍增“垂直森林”的系统，建设一个包含生物多样性的高密度城市，让人类的聚集区不再侵蚀自然，同时又通过立体的森林系统，与整个地表生态系统连成网络，平衡不同物种的比例。  

意大利米兰垂直森林住宅

与激进的深层生态学相比，现今盛行的绿色建筑概念来自20世纪60年代美国建筑师保罗·索莱里提出了生态建筑理念。相对于代表激进环境主义思潮的深层生态学，绿色建筑相对温和，其着眼点在于“可持续发展”。到今天，绿色建筑已经发展出一套复杂的评价体系，包括大家熟知的美国LEED、中国《绿色建筑评价标准》等，这些措施代表一系列从能源到生态的类别和标准，包括能源和水资源利用、内部环境、污染、交通、材料、废弃物、生态和管理流程等。如中国地区第一个获得LEED铂金级认证的综合商业体北京侨福芳草地，其“绿色”关键来自先进的环保技术，对建筑材料、设计等看得见与看不见的软硬件审慎斟酌，使得整栋建筑的能源消耗仅为同等规模建筑标准的50%。同时，建筑独特的节能环保罩，大大降低因空调产生的碳排放，建筑配备有雨水采集过滤系统，经过滤后的降水被用于周边绿化灌溉。写字楼和酒店的废水、空调系统的冷凝水、冷却塔的排放水等都可以进行回收再次利用——侨福芳草地的绿色不是因为在建筑上种了多少颗树，实际上一颗树都没有。  

侨福芳草地

从生态建筑的宽泛定义来看，以垂直森林为代表的深层生态学处于行业边缘地位。但是这一思想来到中国后，开发商不再强调其生态意义，而是提取其形式，摇身一变成“第四代住房”，在市场上大规模推广。  

2014年，米兰的垂直森林落成后，这一原型很快被引进中国，先后在江苏南京、上海、四川成都、湖北黄冈等地落地实施。为了配合项目营销，2017年，中文互联网上突然出现了“第四代住宅”的推广通稿，声称由清华大学建筑研究院设计，拥有多项原创核心技术，其中任何一项都将颠覆传统的住房模式，都将使人惊叹不已，因此被业界誉为“中国第五大发明”。  

黄冈居然之家垂直森林城市综合体

且不论营销号嘴里的所谓清华建筑研究院的发明是否是冒名顶替，虽然披着绿色的外衣，但“第四代住房”实际与绿色可持续的发展方向背道而驰。  

2015年，世界绿色建筑委员会（WGBC）在一份报告中分析了垂直森林的环境效应，虽然这种建筑形式在缓解城市污染、提高城市生物多样性等方面有进步。但实现这一切是以隐藏排放为代价。为了支持容纳“绿色立面”的大面积种植，建筑师们必须设计悬臂式混凝土露台来支撑植被增加的重量，同样建筑本身的结构强度也需要加强。这意味着在其建造过程中必须使用更多的钢筋混凝土。而且在建筑落成后，为了维护植物，需要投入更多的维护成本。如米兰的垂直森林项目，每户每年的物业费高达7000欧元。  

同时，树木不像混凝土拥有稳定的物理特性，在种植后，树木会持续生长，例如米兰垂直森林项目中种植的480棵大中型树木。树木根系会入侵建筑的结构，对其周围建筑结构具有破坏作用，影响建筑的结构稳定。  

2021年8月，中建三局和武汉大学土木建筑工程学院联合发表的一篇《垂直森林住宅建筑阳台花池健康监测试验研究》，研究了“垂直森林”概念引入国内后第一个住宅项目——黄冈居然之家垂直森林城市综合体，实验团队采用振弦式应变计、压电传感器对阳台花池结构分别进行应变、裂缝损伤监测。结果显示，施工、回填土和种植乔木过程均对阳台花池结构产生一定的作用力，导致结构变形。  

相比于侨福芳草地高达50%的节能效果，据同济大学机械与能源工程学院的一篇《南方地区垂直绿化对办公建筑能耗的影响研究》的研究显示，采用东西墙面垂直绿化方案的办公楼，在夏季能耗可降低6%~6.5%。而另一个在西班牙的研究表明，植被的遮阳虽然可以降低墙体外表面温度，但对房间空调能耗的减少不明显。以上试验及模拟结果都显示，垂直绿化总体节能效果不明显，经济评估也表明垂直绿化在较高节能指标的建筑上并不划算。  

为了这不起眼的节能作用，以垂直花园为代表的“生态住宅”除造价更高、后期维护更麻烦外，单是夏天的蚊虫问题，就让人不寒而栗。与真正的绿色建筑相比，以垂直森林为代表的所谓第四代住房只是一个徒有绿色外表的伪生态建筑。  

作为一个成熟的建筑师，博埃里不知道垂直森林在生态领域的乏善可陈吗？显然他是知道的，垂直森林的生态效果显然经不起推敲，“垂直森林宣言”中宣传的意义在现实面前都缺乏说服力。米兰的垂直森林项目，除了成为一个地标，其在入住率、居住体验、维护成本等方面，都不能算优秀。

博埃里在为垂直森林寻找理论依据的时候，没有选择比较大路货的绿色建筑概念，而是选择拥抱激进的深层生态学。对博埃里来说，这两栋建筑并不是一个项目那么简单，在随后的几年中，博埃里工作室的建筑师们一起编制了一份“垂直森林宣言”，向全世界推广。

垂直森林是一个理论体系，而现行的绿色建筑已经发展为一套技术体系，做绿色建筑，是需要真金白银的资金、技术投入。垂直森林和绿色建筑显然有些拗口，但是包装成“第四代住房”后，显然是一张很好用的市场推广名片。帮助开发商获得更大的市场声量，卖出更高的价格。

所有，如果您不想多花冤枉钱，不想面对潜在的结构安全问题，不想应付夏季铺天盖地的蚊虫，那么购房时，请远离所谓的“第四代住房”。  

素材来源：

stefanoboeriarchitetti.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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