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IRA(1988) 做梦的人梦见一座城市,梦里的城市有整个世界那么大。当你认为这个梦将成为现实,在这种情况下,做梦的人无所不知,因为梦中的一切都已经存在于做梦的人的潜意识里。梦和城市在你的睡眠中重合得浑然一体,它们是一致的——
做梦的人梦见一座城市,梦里的城市有整个世界那么大。当你认为这个梦将成为现实,在这种情况下,做梦的人无所不知,因为梦中的一切都已经存在于做梦的人的潜意识里。梦和城市在你的睡眠中重合得浑然一体,它们是一致的—— 城市就是梦,梦就是城市。
有一天晚上,你梦见自己的名字是 让?吕克?戈达尔( Jean-Luc Godard ) ,独自坐在卡普西恩大道上的一家由镜子装饰着的咖啡馆里。在你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份《世界报》( e Monde )。报纸上的日期是模糊的,就像它们在梦中往往是模糊的一样,但做梦的人知道这是1964年。这一天,戈达尔决心拍摄一部科幻电影——提炼出那份报纸上所有的非现实世界。
戈达尔以其梦发生的城市命名这部电影—— 阿尔法城( Alphaville )。影片的剧情在巴黎快速城市化进程中纸醉金迷的荧光走廊和蝇头小酒店中展开。没有精心设计的场景,也没有激光手枪或飞行汽车。唯一可识别的科幻标志是控制城市生活方方面面的有知觉的计算机 Alpha 60 ,以及在机器人口中确定无疑的、异化的戈达德式的对话—— 如果人们能够相信安娜?卡琳娜( Anna Karina )是一个机器人的话。
让·吕克·戈达 尔的《阿尔法城》(1965)拍摄在1960年代中 期的巴黎,这是一个城市扩张强有力且充满戏剧性的时代。 戈达尔强调了一个现代主义城市的神秘特质,就像是突然从古老的奥斯曼时代中迸发出来的——这是一片霓虹灯的海洋,高楼大厦彻夜灯火通明。
影片的大部分背景设定在尚处于开发期的巴黎 拉德芳斯(La Défense) 商业区的塔楼和蜿蜒的高速公路上,以及广播网的椭圆形空间里。 这片现代主义的孤城被建造在离巴黎市中心足够远的地方以安抚围绕科技所产生的一切畏惧和疑虑,在影片中,这种恐惧被极致地推向高潮。
电影和城市之间的这种连续性被体现得最明显的,是在阿尔法60从办公室和酒店的扩音系统中的 虚拟声音转变为电影本身的旁白配音的那一刻。
梦中的声音变成了做梦的人的声音。就在那一刻, 阿尔法城成为一部关于一座幻想中的城市的自我叙述的电影—— 一个盯着镜子大声诉说自己历史的人。
确切地说,电影是和现代大都市同时出现的。电影院是在城市中心一个暗室里的一块屏幕,其他城市的梦想被投射在上面。 电影院可以看作是一台旅行的机器,和机场或火车站没有什么不同。
坐在那个咖啡馆里,戈达尔梦想有一个让我们追随的主角,一个名叫 莱米?考特( Lemmy Caution ) 的侦探。侦探、水手、小偷、街头流浪者——这些都是我们小说和电影中的主角,这些人物带着我们在漫无边境的城市里穿行。
他们的叙事方式遵循狄更斯式的语法——先展示城市的贫穷,然后再揭示其辉煌,随着情节的开展,故事发生的地方也被展示出来。
又是一个夜晚,你开始在动画片里做梦。 你梦见自己正在一个叫新东京的城市上空飞行。 旧的城市已经被一个灭绝级的灾难所摧毁。你可以看到交战中的机车团伙,示威者和警察之间的冲突,以及在军事塔中心被科学家们戳戳点点的异能人。
在日本科幻动画电影《阿基拉》中,梦中的城市是一个狂热的设定。 大友克洋( Katsuhiro Otomo ) 的新东京是前卫的赛博朋克和科幻城市的奇怪融合:莫比乌斯的连环漫画,极具影响力的漫画 《铁人28号》 (Tetsujin 28-gō) (横山光捷,1956),以及 《银翼杀手》( Blade Runner )(1982) 中闪烁的全息外立面。
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 1984年的小说 《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 深深扎根于赛博朋克的氛围中,以至于人们忍不住要把对他的梦魇解读和新东京联系起来。作为一个从一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城市,它正处在另一场灾难的边缘,它保留了某种拼贴的效果—— 城市的很大一部分是在旧建筑的基础上建造出来的感觉。 从更小的规模层面来说,它一如往常地像东京一样,有铺设好的人行道和移动的楼层。
接着做梦的你来到外面的海滩上,这是《盗梦空间》的梦境宇宙学中的最底层。凝视着穹顶下方的天体画,你看到那些在城市睡着的人物,然后梦到另一个城市,然后再次睡着,在梦到另一个城市,一直梦到你所站的海滩。
如果说《阿尔法城》在一部侦探电影插入了科幻小说的想象,那么《盗梦空间》也对盗窃电影做了同样的处理。
这部电影讲述了一队盗贼为了窃取和植入信息,他们进入目标人物的梦境。目标人物为了隐藏他们的秘密,在潜意识构建了城市作为防御性的迷宫。建筑师阿里阿德涅( Ariadne ),人如其名,设计了城市中的城市,引诱目标梦者进入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团队的其他成员,就像一群演员一样,说服那些无助的目标,让他们相信他们的梦想是现实,并揭开藏在城市迷宫中心某处的保险箱或锁箱。
有时,目标必须在现实世界中被催眠,然后在梦中再次入睡。在梦中死亡是落入纯粹的非结构化的梦境空间,落在潜意识的海滩上,也就是你做梦时所站的海滩。
在某些时刻,新东京本身有成为电影的迹象。就像早期立体派绘画的重叠平面设定一样,叙事者的视角仍然是模糊的,做梦的人迷失在造就城市万花筒般浩瀚的光线和表面的碰撞中。
而在 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 的 《盗梦空间》 (2010) 中,地狱边缘是梦境空间的最底层——一座位于无边大海边缘的城市。潜意识和水体之间的隐喻联系与故事线本身一样古老。
这个城市是一个由千篇一律的塔楼、废墟和广场组成的杂乱无章的网格 ,露天广场不时地横亘在由主角记忆所产生的独特又怪异的建筑之间,比如一间公寓,它是由主角脑海里最细微的细节重构而成的。另一个角色住在悬崖边上的一座房子里,房子里则充满了幻想中的私人保镖和传统的日本室内装饰。
而在 弗里茨?朗( Fritz Lang ) 的 《大都会》( Metropolis ) 中,一个富有的工业家的爱做白日梦的儿子弗雷德在他的花园里被年轻而美丽的玛丽亚打断了。玛丽亚正带着一群穷孩子探索他们所在的城市的富人的生活方式。
在她失踪后,弗雷德沦落为这个摩登大都市的底层,最终与工人站在一起反抗自己的父亲。儿子对抗父亲、王子追求低贱的女仆、工人与权贵之间的冲突,这些都只是展示城市的手段—— 这座城市喷火的机器,光滑的金属表面,仿佛完全从1914年安东尼奥?桑特?埃利亚( Antonio Sant’Elia )为《新城市》( La Città Nuova )绘制的图画里跳了出来。
《大都会》源于导演弗里茨·朗的幻觉:纽约悬浮在半空中,这是一个抽象的现代化景象,也是一个包容并蓄的画面——一个反乌托邦的超工业化的未来,以及一个程式化的布满艺术装饰风格的城市。
一些未来派艺术家的作品也影响了弗里茨·朗,包括 马里内蒂(Marinetti) 的《未来主义的创立和宣言》, 翁贝托·波丘尼(Umberto Boccioni) 1913年的雕塑作品《空间连续的唯一形体》,和 安东尼奥·圣埃利亚(Antonia Sant'Elia) 的画。他还大量借鉴了19世纪的文学作品,如 古斯塔夫·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 在萨朗波(1862)中对古代迦太基的可怕想象。老 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 1563年的画作《通天塔》就是电影中标志性高塔的原型。
接着你来到瓦坎达的首都黄金城。
这是一座遍布着螺旋形的塔楼和曲线型建筑的城市,它们在小小的集市之间和红色粘土地里拔地而起,仿佛是突然从一个部落村庄里冒出来的。电影《黑豹》对城市的布景设定、鸟瞰画面、居民装束和虚构机器的描绘是如此细致入微,如此完整,以至于再度认为 电影的情节只是一个为了烘托这座城市的借口也不为过。
在《黑豹》(2018)中导演瑞安·库格勒( Ryan Coogler )倾向于紧凑的叙事框架,瓦坎达的黄金城( Golden City )需要在一个既定的镜头水平上展现未来,其镜头表现尺度也应该距离观众更亲密一些。作为一种解决方案, 艺术指导汉娜·比奇勒( Hannah Beachler )被扎哈·哈迪德( Zaha Hadid )建筑蜿蜒有致的线条和绵延不断的表面所吸引, 甚至在最小的空间中,它们也保持着其太空时代的特质。
黄金城以露天市场和铁路线等传统建筑类型为特色,这与阿比让和达喀尔等地的后殖民时代建筑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它们都是在后独立时代的热潮中融合了太空时代的建筑形状。
安东尼奥尼·圣埃里亚的绘画 、弗里茨·朗的大都市和在雷德利·斯科特《银翼杀手》里的空中城市,在 吕克·贝松 的 《第五元素》 ( The Fifth Element ) 都是关键引用。导演还从《星球大战》和弗兰克·赫伯特的小说《沙丘》 ( Dune ) 中借鉴了埃及古物学和星形沙漠神话,甚至还邀请了作家兼漫画家让·“莫比乌斯”·吉罗( Jean "Moebius" Giraud ),他曾参与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 Alejandro Jodorowsky )从未实现的改编电影 《沙丘》 。
贝松还与传奇漫画插画家让-克洛德·梅齐埃( Claude Mézières )合作,他是《韦勒瑞恩和洛瑞琳》( Valérian and Laureline )的共同缔造者,后者的星球Rubanis仍然是对第五元素混乱的城市影响最大的一个星球。(2017年,贝松再次转向星际特工的制作,就这样,他的第二部科幻电影 《星际特工:千星之城》( Valerian and the City of a Thousand Planets ) 诞生了。)
你从《沙丘》和《第五元素》中看到了技术未来主义和由古希腊众神之母盖亚主导的神秘主义的融合。
电影必须结束,因为它是关于一个不再存在的城市的梦。当他们站在计算机程序的白色空间中时,莫斐斯( Morpheus )向尼奥( Neo )展示的, 不过就是一个现实世界的燃烧的幻象。 顷刻之间,做梦的人也和他们站在同一个时空里,这个时空就是 黑客帝国( The Matrix ) ——一个人类和机器交战的地方。
人类在液态发电培养舱中沉睡,并利用其能量,在机器创造的计算机模拟中度过他们有意识的生活。
一群从吊舱中释放出来的人住在地下城市锡安( Zion ),通过在现实世界和模拟世界之间来回穿越来与机器开战。对这些人物来说, 在两个城市之间的旅行要借助城市的基础设施系统,时而溜进电话线和光纤电缆,时而爬过通风口和下水道。
有时,它们是像塔楼之间的烟雾信号一样发出的波形。尼奥是一个有着主角光环的演员。在模拟中,他可以飞行和阻止子弹,甚至可以改变城市的几何形状。
他可以操控电影摄像机,拍摄慢动作的同时,也为我们呈现精心设计的全景环绕视角。现实世界的地下隧道和电缆就是电影摄像机的内部。 从矩阵中进入现实,就是进入了电影的媒介本身。
与尼奥一起被困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地铁站里,做梦的人经历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以前在其他城市的梦中见过这样的地方,但这不正是让你的梦感觉像梦一样的原因吗? 你以前已经见过梦里的一切了。短暂的解体,然后你就在外面盯着子弹头列车的霓虹灯闪烁。
这些电影不是对城市生活的表现,而是对城市本身的表现。城市的形式——在图像的有节奏的切割和重新组合中,一个黑色城市的无尽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