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景一体：一种追求城市人居格局意境的本土风景营造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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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谓“城景一体”

中国本土规划素来葆有对诗意栖居的向往和对美好人居环境的不懈追求，注重城市建设与风景营造的有机统一。城市规划建设积极地发掘风景、激活风景、融汇风景、创造风景、升华风景；且不止于关注一地、一隅之局部风景点的塑造，而是着眼于城市整体山水人文环境，以城为景、处处用心、整体经营，形成城在景中、景城交融的“城景一体”式人居格局意境，因此，累代积淀形成了优秀的本土风景营造传统。

作为一种追求城市人居格局意境的本土风景营造模式，“城景一体”蕴含深厚的实践要义，体现在城市环境选址与风景评价、关键空间营造与风景提振、山水游径经营与风景整合、诗文图绘表达与风景凝炼等多层次。在实践中，古人强调城市建设要根植山水，发掘潜藏在山川环境中的特色资源与风景秩序，最大限度地因循与融合；强调关键空间要妙得山水，成为感知与收揽一方胜景的聚景凝神之所，提振城市风景秩序与人居格局意境；强调山水游径要整合风景，在居民日常往来行走、登山临水之际处处见风景、处处显意境，使人们领悟天人合一的境界，体会品类之盛的生机，享受游目骋怀的愉悦；强调文化义理融注山水、文人体验升华山水，经文人墨客的不断发现、凝炼和诗文图绘点染，赋予风景以深厚底蕴、深邃道理和别样意境。基于此番多措并举，城市空间格局与地方风景格局浑然一体、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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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景一体”的传统实践

结合历史文献、城市图以及实地调研可知，中国历史上“城景一体”式规划建设范例不胜枚举，积累了深厚的实践经验。如广西桂林，固有“山水甲天下”之美誉，城市巧循山水形势，营造经典的城景一体格局，古人赞曰“千峰环野立，一水抱城流，沙际分鱼艇，烟中见寺楼”。安徽宣城，踞“金陵上游，山环而风萃，水曲而气结”，城以陵阳山作镇，踞山巅建楼，于城南风景地巧营文昌台、正学书院、孝子祠等人文建筑，又于城中植树挖池，多措并举营造沿途睇眺、拜瞻先贤，处处有景、皆可游观的城市空间格局。

 ▲  宁国府宣城县城治之图

江西修水，古人择城中朝对南、北二山之风景地营建州治，形成“南山排于前，凤山峙于后，清流激湍，环抱左右”的风景秩序；亦择南山巅立冠云亭，登临则“四山阔达，周览一州之景”，提振格局意境。

 ▲  修水县城池图

江西广昌，巧循“西北界山势陡起”之势，择山巅揽胜地立亭，“登临望远，万景俱集”；文人贤集于此，赞其景曰“层台跨晴空，旴水出其侧。千峰竞神秀，万里无限隔”。浙江丽水，山环水抱，古人择茭山风景地建台，亦于万象山上巧营楼亭，登临可“俯临城市，近挹溪光”，形成“俨若图画”的城市人居意境。

四川西充，境内沟谷纵横，丘陵密布，“群峰环抱，渠水潆洄”，城池据化凤山之险而建，并于山上揽胜地建文昌宫、城隍庙等，于虹溪、象溪交汇之地建文庙，创造出“群山环抱，二水环流”的特色山水城格局。

    ▲     西充城池图

四川资中，蜿蜒曲折；城内巧营学署、文昌宫等人文建筑，并与重龙山“苍崒盘屈，隐若龙转”之形势遥相辉映；山巅筑亭阁，“居高明，远眺望”，由此形成特色山水人文格局。

    ▲     资州城池图

重庆巫溪，境内峻岭环绕，城周三面俱傍大宁河，形胜颇佳；城内一半为山、一半为城，两峰南北互峙，城墙环山而建，涧水穿城而过；于城内地势平缓处巧营文庙、武庙、衙署、书院等人文建筑，形成半城山水、“满城楼阁”之格局。本文从诸多案例中遴选浙江缙云、重庆梁平、山西崞阳镇、江西余江，对“城景一体”的实践要义做以进一步阐释。

浙江缙云，其地“群峰屹罗列，一水相回环”，邑人观其“群峰插天，溪流如练”，称其为“东南天险之雄区”。缙云素来“凭地险历无城池”，邑人遍察山川形势，于四境“两山夹谷”等关键处，修筑城关，塑造“虽无形之险，胜于有形”的特色格局。择城中“翠微后峙，金山前矗”之地营建县治，后代累修不辍，遂成“轩翔清胜”之地；择城中“南对金紫山，峰峦凝护，效美呈辉，苍翠如绘”的风景胜地布局学宫，身处其中“罔不心旷神怡”，形成“朗豁襟眸，发助藻思者无殊”之境；择九盘山、客星山等揽胜处营建忘归台、城隍庙、观音阁、积翠亭，与城内标志建筑交相辉映。由此形成山、水、城、景一体的特色格局，此番格局从古人描绘的城市图景中亦能领略其风采。

 ▲  缙云县境图

重庆梁平，四境皆崇山，古城依山而建，河水南北穿城而过，城墙因山而蜿蜒盘旋，城内道路就地形曲折迂回。论及城市营建之要，文庙、学署、书院皆傍山而建、依水而营，将建筑与城内自然山水风景巧妙融合；在县署后，择城垣与正阳山连接之高处，精心营建四照楼，该楼“层檐高耸，四壁空明”，登眺之余，万山环拱，城郭尽收眼底。此外，古人于临近城外两高阜上建万石楼、重云楼，与县署对望，将山川之秀丽景色引入县署庭院；同时，县署与城之南门以及城外之芦冈山形成相对关系，从而构建布局有序、城景一体的人居空间格局。

    ▲     梁平城垣图

山西崞阳镇，东西群山耸峙，境内水系纵横。当地体察山形水势，顺应滹沱河由北向南走势，引河入城，以分南北，将城邑自然分为北部子城与西南关城，将自然河流的清淑之气与人工城池的方正之形融贯一体。古人于子城中部营建考院，于城池南北分别营建南阁、北阁，建立以考院为核心、以南北两阁为控制点的景观轴线；又将入城之水与桥梁造景相结合，自北向南架设来宣、平定、永安、普济4座桥梁，兼具便民与景观之用，“桥至宏伟逶逦，如长虹之覆水，圈砌整饰，如半月之悬空，焕然巍然，非复前日之可比也”。4座桥梁将考院、南阁、北阁、玉皇庙、白衣庵等人文建筑巧妙关联，构筑了自然水文与城池建筑交相辉映的邑内大观。透过历史图绘，可领略古人将城景营造视为一体、整体布景、处处造景之用心。

 ▲  崞阳镇古城池图

江西余江，“锦水抱城，玉台拱璧”，山水形势蔚为壮观。古城依山就势，不拘规整，选址县署于城南，倚靠挹仙峰而建，万寿宫、城隍庙、儒学塘、市心塔等人文建筑皆环绕县署布局；俯瞰城内可见，冈阜高低竞耸其秀，官署寺庙因山就势错置其间。另有学宫、书院之营建，巧妙融合人文精神与自然意境。论及其要，当地将学宫与挹仙峰并峙而建，使“山川灵秀之气发为人文”；又选址“左右幽山青郁，四围佳木苍葱”等多处胜地，营造龙门书院、石鹿书院、石溪书院等系列人文空间，使其“环以群山，中为方池，乔木成林，石磴蔽亏”。如此经营之下，余江城内既自成多处独特景致，又合为特色风景格局。

 ▲  余江城郭图

总之，“城景一体”作为一种追求城市人居格局意境的本土风景营造模式，折射出中国古人对诗意栖居的向往和对美好人居环境的不懈追求之心，蕴含着本土规划注重城市建设与风景营造的有机统一，强调着眼于城市整体山水人文格局创造，以城为景、处处用心、整体经营的人居智慧。继承和弘扬“城景一体”这一本土优秀传统，在现代城市规划建设中不断发掘风景、融汇风景、创造风景、升华风景，塑造城在景中、景城交融的特色风貌与人居意境，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