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之声.原创】——“注之策”—

九州·河洛

2016年12月01日 22:08:46

2楼

02

2011年是我人生真正意义上开始工作的第一年。

忙！很忙！非常忙！

刚开始进来时，帮人画楼梯，画梁板。

很快就开始自己做项目，砌体、底框、小别墅、框架、异形柱框架。

半年以后开始做高层，那种现在看起来简单的纯剪力墙高层住宅。

刚开始做高层时，内心的那个激动，一直都还记得。

看着整体模型的三维图时，觉得很神奇很开心。

根据轴压比、阵型去调整体参数时，乐在其中。

规范都是抽空看，或者临时抱佛脚。

有时候坑一坑甲方，或者坑一坑施工方——因为图纸质量不好，老是出错。

有时候被甲方坑一坑——甲方要变更；有时候被施工方坑一坑——施工方搞错了。

就这样坑来坑去，忙乎了一年。

很辛苦，很充实，也很快乐。

年底算产值时，看着上了五位数的产值，觉得很梦幻。

我在产值表上签完字，老板还找我说了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脑袋里嗡嗡嗡的

——不是被钱砸晕了。那钱并不多——但确实比我之前的收入要高些。

而是忙了一年，什么都没去想，突然觉得就春节了，要回家过年了，有半个月不用再忙工作了。脑袋里有点空，那嗡嗡嗡的声音，像是自己的心跳在空荡荡的脑海里的回音。

我在公司楼下的小巷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路两旁的梧桐树只余下了光秃秃的树杈，刺向天空，刺得我眼睛有点儿疼。

蓦然想起，2011年的前一个冬季，

也是在这样的时节，这样的小路，这样的梧桐树下，我接到了一个分手的电话。

记忆里，路两旁的建筑有些不一样——因为城市不一样。

所以，我没有在路旁找到那家我们曾经去吃过很多次也吃不厌的小炒店。

店里的老板很和善，他有一样很拿手的家常菜——

小葱拌豆腐。

那时候，她管我叫豆腐。我唤她小葱。

九州·河洛

2016年12月01日 22:10:55

3楼

03

2012年，比2011年要更忙一些。

原因有几个。

一是自己上手了，所以经常做高层、小区，有时候还会做转换结构。量大工作量也大。

二是之前自己做过的项目有些正在施工，开始了施工服务，时不时去工地。

三是自己开始参与一些结构方案的讨论及会商，与各专业之间的设计人员合作更频繁密切。

工作内容实质上，是在2012年的基础上熟悉与深化。

依旧没有时间准备注册。

考注还是停留在口头之上。

内心中有个潜意识，觉得在和别人的聊天中，说到自己要考注册时，自己的形象就会更加高大上一点。仿佛自己就已经是个注册师一样。

这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祟吧。

这期间，我养成了一个习惯。

早上八点~八点半，下午两点~两点半，这个时间段，我用来看工具书——规范、图集、结构设计工具书等等，都看！一本本看过去。

这两个时间段，很多同事要么吃早餐，要么上厕所，要不就是倒茶、串岗之类，或者就是午睡惺忪后的闭目养神。

我觉得很适合看书。

而且心底里，觉得别人都在浪费时间，而我在刻苦学习，隐有自豪。

一年下来，也有三百多个小时，我看了不少书。规范也过了一遍。

对结构的整体理解上升了一个层次。

画图也细致了很多。

但实际设计周期依然是被强行压缩的。

而且我自己也不太会那些什么小插件编程运用之类，

只会傻傻画图。

于是我的图纸，一套图里质量可能参差不齐。

比如基础图墙柱图以及标准层的梁板图，质量就会好点。其他的就相对差点。

有可能楼梯图甚至就拿着建筑的大样，配上点儿钢筋就算完成了。

自己都觉得汗颜。

中间也花了些时间，做了下施岚青的那本复习指南。

太大了，看着觉得累。断断续续的。

看到后面就忘记了前面。

从头至尾过一遍又力不从心。

后来干脆直接做真题。

结果做一道错一道。

那题里的坑，简直有如陷阱暗器，令人防不胜防。

做了一部分题以后，对的实在没几道。

有时候碰上是自己接触过的，比如砌体高厚比计算，觉得熟悉点，就努力掌握了。但掌握以后又觉得这在实际工程上用得并不多，而且不需要注册考试那种精度。又懒散了。

有时候碰上自己没接触过的，比如高烈度区的抗震计算，又觉得印象不深刻，就不想去学。

最后，信心受到打击，总有一种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会错得惨不忍睹的感觉。

干脆就转变了目的，由准备注册想要通过考试，变成了用注册考试的部分题目来针对性提高自己的设计水平了。

如此一来，那些我经常接触的，比如砌体与混凝土，我就熟悉点，做的题目也相对多点。

不熟悉的，比如钢结构桥梁地基处理，就完全不看。

一年下来，考试没通过，但是通过做题，对规范的领悟确实深了一层。

九州·河洛

2016年12月01日 22:11:38

4楼

04

2012年的注册，依然还是裸考的。

我当时不这么觉得。

我认为我自己还是做了些题目，不能算裸考吧？顶多算是准备不到位。

同2011年一样，

我带着几本主要的规范，就上了考场。

我认认真真、扎扎实实地做了8个小时，总共做了44道题。

我依然想感受下考注册是个什么味道。

我是这么想的，有点安慰自己的意思。

在考场上，我看着那么多不会做的题，

不觉得忧伤了。

我认为自己欠缺的还很多。

这一张张的空白，都是需要我去学习的。

我想，明年应该要认认真真地准备一下了。

于是，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2013年，就把一注给过了吧。

九州·河洛

2016年12月01日 22:12:49

5楼

05

2012年年底算产值时，我的产值上了六位数。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我还是感到惊喜。

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拿这么多钱。

有些小激动。

可惜公司发钱是通过银行卡发的。

数字什么的，真没感觉啊。

要是用塑料袋提着一摞摞的钱，而且都是老人头，那才带感！

照例，我签完字后，院长找我谈了一番话。

这次我认认真真和院长深入沟通了一次。

关于院内的结构专业发展，谈了下我的想法。

这让院长很惊讶。

我不太清楚院长是惊讶我“敢说这些”的“敢”的行动，

还是惊讶我“敢说这些”的“这些”的内容。

院长听完我的想法，也一反常态，

倒了两杯茶，

自己端了一杯茶，示意我喝另外一杯。

所幸当时我还不知道“老板请你喝茶”这个典故。

所以我很自然地拿起杯子就开始喝——

之前说了一大通，确实有点口渴。

院长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想喝又放下了。

接着就对我说起他关于院里的一些规划。

我受宠若惊。

院长说得很详细，比我的那些粗略看法要详细得多。

这让我对院里以后的发展有了一个宏观的认识。

我开始思考我的职业规划是否需要修订。

这次谈话超出了惯例半个多小时。

以至于我出来时，

很多要好的同事问我是不是算产值有什么意外。

我想我得补充一下：

院长很年轻，比我只大了七个年头。

他在用他的实际行动定义“年轻有为”这个词。

整个院里的同事都很年轻，平均年龄不超过30岁。

像是大学，气氛很融洽。

九州·河洛

2016年12月01日 22:13:43

6楼

06

产值算完，就算是放春节假了。

放假前，全公司聚餐。

由于是丰收年，大家都喝开了。

我——也喝开了。

我的酒量不行。但属于比较爽快的那种。

我们院里喝酒不劝酒，所以我一般都喝一点，但是从没醉过。

刚开始大家敬酒时，我也只是抿一小口。

接着大家相互喝时，就边喝边聊了。

大家的收入都不错，然后又都是要好的几个坐一桌，

气氛很是热烈。

勾肩搭背边诉衷肠边喝的，

指着鼻子瞪眼睛端杯子喝的，

拍着桌子说干的，

像是大学的毕业聚会——只是少了那种离别之感，反而更为其乐融融。

也许是坐我旁边的那位兄弟喝得有点上头，所以对我说起了他的一段刻骨铭心，

也许是我在听故事时刚好筷子上夹着一片豆腐，豆腐上贴着一片葱花，

也许是喝酒的气氛实在太热烈。

我在那位兄弟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

端起杯子，倒满酒，给他满上。

我对他说：“兄弟！干！”

可能是我的画风转变太快，那位兄弟显然被我吓到了，怔怔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把酒杯放下，手搭着他的肩膀，

我说，听你的往事，我想起了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去他的诗吧，其实，我只是突然想喝酒。

那位兄弟正心有戚戚焉，听我这么说，端起杯子一口闷了。

我也一口闷了！

52度的酒有点辣喉。

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后来，我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迷糊中似乎是谁把我给扶回去的。

其中一个扶我的人在用一种我没听过的调子唱着歌，

歌声隐约可辨：

“……青春能有几场醉，一场醉，一场泪，一场也不悔……”

九州·河洛

2016年12月01日 22:14:29

7楼

07

2013年，院里人事有变动。

先是几个结构主力离职，让本就缺人的结构专业更显捉襟见肘。

随后就是一个施工图部部长离职。

院长果断出手。

招来五个刚毕业的本科生做为结构新人。

又升任了一名做建筑的同事替代空缺部长。

我被任命为副部长，协助管理本部门的结构专业。

我的工作重心开始了转变。

因为新人太多，不能独立做事。

就变成了我建模，让他们画图。

——这样可以提高工作效率，也能让他们尽快成长。

还因为新人多，要学的东西都一样的，

我在单独每个新人教了几次以后，觉得重复且累，

干脆利用部分晚上的时间开了培训课，

专门给新人统一讲解结构设计入门的一些内容。

所以说是培训课，其实是统一指导及解惑。

而且层次很低，属于入门级的。——高一级的我也胜任不了，能力有限。

一般就是接到一个项目，从项目结构方案开始，基础选型，到初步设计，再到梁板图制图要点及错误纠正等等，通过每一个阶段的集中培训与讲解，再加上新人都认真好学，很快部门的结构专业架子就搭起来了。

随着新人的成长，上半年我的辛苦，慢慢地转化成为下半年的收获。

我所在的部门结构专业产值非但没有下降，还略有回升。

我一个人带了五个新人，再加上另外一个老手，组成的这个部门的结构成员班子，也不虚什么项目了。

项目大时，就安排A画梁图，B画板图，C画墙柱图这种。再下次就轮换一下。

大家都觉得进步很快，也很充实。

我也觉得很充实很快乐。助人为乐，大抵如是。

九州·河洛

2016年12月01日 22:15:21

8楼

08

这次人事变动，

导致我的小目标变成了空中楼阁。

我仍然坚持着八点~八点半、下午两点~两点半的看书时间。

但是准备注册的时间几乎被压缩殆尽。

因为新人虽然成长快，但错误多。

一张施工图的校对时间，要远远高出正常的校对时间。

有时候还需要讲解错误，

碰到能举一反三的新人，还会发散一下。

这样一来，属于我个人的时间已经没有了。

于是，我或主动或被动地把当初的小目标，又变成了通过看注册题目来提高自己对规范的理解能力了。

2013年的注册，对于我来说，

裸考依旧在，试卷几度空。

我一如往年，

带着几本主要的规范，上了考场。

这次我做了8个小时，总共做了49道题。

我感受着考注册的味道。

却尝不出来是个什么味道。

我觉得那些报了名却不来考试，或者考了上午下午不来，或者考了一半退场的人，

心态很不好。

我认为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把时间做满，直到我不能做为止，

我要看看，在这样已知的前提下，我的极限在哪里。

由于自己没有做考试准备，所以做好了心理准备，

上考场反而轻松。

在考试的过程中，

我甚至还闲暇地抬起头观察了前后左右。

他们都在认认真真做题，

沙沙沙的写字声，哗啦啦的翻书声，偶尔会有一声咳嗽。

——像是高考。

左边的仁兄头发乱糟糟的，身形有些瘦削。

他的书贴了很多字条，翻过很多次的样子，封皮泛黄带黑，有点像当年我看过的地摊小说。——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规范。为此我还拿着我的规范对比了下。

我的规范新多了，很有规范的样子。

右边的同行有了老板样，大腹便便，开始秃顶。——我以为这类人应该不看书的，但奇怪的是他的书也和左边的仁兄一样，差不多要翻烂的那种。

前面的背影像是大学生，头发清爽干净，和他的书一样。

后面的……我没敢看，我怕监考老师说我作弊。

记得下午考完，左边那位仁兄一直呆坐在位置上，表情木木的。

如果不是面前的那些书，那个表情配上乱糟糟的头发，就像是一个情场失意的醉酒男——说是赌场失意的赌棍不好。

但确实很颓败。

因为我没有认真准备，所以感受不到那种情绪。

但我能看出一种叫做“无力”的东西。

现在我知道，

2013年的一注结构，史上最难！没有之一！

九州·河洛

2016年12月01日 22:15:58

9楼

09

在考场上，能腾出时间看看四周。

有点像灵魂脱离了身体，在空中俯瞰这个世界。

仿佛自己不是局中人。

这种情况下的思维，

有点不同往常。

有时候工作狠了，我会突然脑袋空空的，

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甚至连常用的CAD命令都想不起来。

断片的感觉。

这种时候，我会发一下呆。

这种时候，也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我会想，

身边的这些人，就是自己将来的参照体。

自己五年以后、十年以后的模样，

可以在身边的人中寻找相似的原型。

这么想着，我会很失意，带着悲哀。

记得当年高考，和我同考室的一位同窗，

后来他上了北大。

而我，只能上个二本。

同样的考试，却由自己手中的笔，

答出了不同的人生。

现在，我手中的笔，

该为我书写怎样的将来？

很多的结局，并非由一场考试来决定，

但的的确确通过这场考试出结果。

在那些患得患失的时间里，

我们之中到底有多少人，

去仔仔细细想过那曾经为之准备的过程是如何度过，

而非只关注那个最终的结果？

九州·河洛

2016年12月01日 22:16:32

10楼

本帖最后由九州·河洛于 2016-12-1 23:16 编辑

10

2013年年终，

我的产值基本与2012年持平。

通过画图得来的产值，终究是有极限的。

因为人的时间是有上限的。

我很满足。

我觉得我拿到了我应得的。

没多拿，也没少拿。

让我意外的是，

这一年我被评了全院最佳员工。

我没想明白。

因为我觉得我身边的人都和我一样在努力，在进步。

至少我并不觉得我比谁更优秀了。

甚至我还觉得，像部长、副院长等人，比我更忙更累。

我有点心虚。

觉得愧不敢当。

产值表签字时，院长依旧找我谈话。

这次我没有了第一次的拘谨，也没有了第二次的激动。

我很平静地说了我这一年的一些感受，也对来年的工作提出了些看法。

院长说，

目前我们基本上都走在了当初规划的路上，

但是建筑业的寒冬可能就要来临了。

当初四万亿的红利已经快要耗完。

外面很多人都在做BIM，

这个估计以后就像我当年经历的手工画图到电脑画图一样的变革。

很多院都做钢结构、空心楼盖等等。我们院里都不会。

欠缺的还很多。

但是大家的努力，能让我看到希望。

尤其是你，因为你主动带新人，晚上开培训课，公司没有要求你这么做，

但你做得很好，而且你带动了大家。

我想我们需要这样一种精神。

我想把它作为一种公司的文化传承。

我没法给你出培训费，所以通过这个荣誉，

给你发点奖金吧？

院长说完，呵呵大笑。很开心的那种。

我也笑了。

最佳员工的奖励，

是产值乘以1.1的系数。

九州·河洛

2016年12月01日 22:17:19

11楼

11

这一年，我请了一次假，

偷偷跑去了原来的城市。

我在那个城市的同行，抹掉了我的美好回忆——

那家小炒店不在了，

那一块区域，变成了一栋栋正在修的高楼。

小炒店对面的那家超市还在，

我坐在超市门前小空地的石头上，

看着小炒店原来的位置，

悲伤莫名。

我还听说，她结婚了。

听到消息时，我觉得很正常，也很应该。

心里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我经常去的那家网吧门口。

想了想，决定走进去。

老板居然还认识我，

很高兴地给我递了一支烟，

问道：嘿，很久没看到你了嘛，怕有两三年了吧。

我有点错愕，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原来过去两三年了啊！

嘴上却装作无事地说：

嗯，外地出差。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不就到你这里来了么。

老板给我开了卡，又问，

你家妹子呢？没一起来？

我脑袋里嗡地炸了一下，张了张嘴，呆了半晌，轻轻地说，

……她在…上班……呢。

声音很小，不知道老板听到了没有。

开了机，

当初觉得很新的机子，如今却觉得有点破旧了。

没来由地就想起一句话：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登录了很久没玩的游戏账号，

密码也好、角色信息也好，好友名单也好，

到处都充斥着回忆。

却唯独没有……生气。

嗯，生气，那种令人愉悦的生活气息。

我匆匆下了机。

连老板的招呼都没回。

逃一般地离开了网吧。

当天晚上，就坐着火车离开了。

夜色里，

在我眼中，

那座城市，

慢慢地，由一个个真实地画面，

最终变成了我手机地图中的一个坐标点。